冷斋夜话笺注 天厨禁脔笺注

作者简介

惠洪（1071-1128），北宋著名诗僧。字觉范，号冷斋，俗姓喻（一说彭）。筠州新昌（今属江西）人。著有《冷斋夜话》10卷，主要记录诗坛与禅门掌故；《天厨禁脔》3卷，探讨诗法，《石门文字禅》30卷，收其诗文词作品2000余篇。 周萌，深圳大学人文学院中文系副教授，主要从事中国文学批评史研究。曾出版专著《唐五代僧人诗格研究》《宋代僧人诗话研究》《史海传灯照长天——〈资治通鉴〉司马光述评集讲》《决策与抉择——十五朝兴亡启示录》《〈春秋〉的牢骚与梦想》，在国内外学术刊物发表论文若干篇。

内容简介

冷齋夜話箋注 卷之一 江神嗜黃魯直書韋詩 王榮老〔一〕嘗官於觀州〔二〕，罷①，渡觀江，七日風作，不得濟。父老曰：“公篋中必蓄寶物，此江神極靈，當獻之得濟。”榮老顧無所有，惟玉麈尾，即以獻之，風如故。又以端硯獻之，風愈作。又以宣包虎帳〔三〕獻之，皆不驗。夜臥念曰：“有魯直②草書扇頭，題韋應物詩曰：‘獨憐幽草澗邊生，上有黃鸝深樹鳴。春潮帶雨晚來急，野渡無人舟自橫。’〔四〕”即取視③，儻恍之際，曰：“我猶不識，鬼寧識之乎？”持以獻之。香火未收，天水相照，如兩鏡展對，南風徐來，帆④一餉而濟。予謂⑤觀江神必元祐遷客之鬼，不然，何嗜之深也⑥？ 【校】 ①罷：明刻本、靜嘉堂文庫本、故宮明本作“能”，《稗海》本、《津逮秘書》本、《四庫全書》本、《學津討原》本、《筆記小說大觀》本作“欲”。 ②魯直：《稗海》本、《津逮秘書》本、《四庫全書》本、《學津討原》本、《筆記小說大觀》本、《殷禮在斯堂叢書》本作“黃魯直”。 ③視：《稗海》本、《津逮秘書》本、《四庫全書》本、《學津討原》本、《筆記小說大觀》本、《殷禮在斯堂叢書》本後增“之”。 ④帆：《四庫全書》本前增“張”。 ⑤謂：明刻本、靜嘉堂文庫本、《稗海》本、《津逮秘書》本、《四庫全書》本、《學津討原》本、《筆記小說大觀》本無。 ⑥也：《津逮秘書》本、《四庫全書》本、《學津討原》本作“邪”。 舊題彭乘《續墨客揮犀》卷二《渡觀江風作》亦有此條，“公”作“必”，“必蓄寶物”作“蓄奇物”，“惟”作“有”，“風如故”作“不可”，“端”後增“石”，“風愈作”作“不可”，“魯直”前增“黃”，“頭”後增“子”，“展對”作“對展”。 阮閱《詩話總龜》前集卷五十《琢句門》全引此條，“王榮老”後無“嘗官於觀州，罷”，“風作”前無“七日”，“必蓄寶物”作“蓄奇物”，“當獻之”作“獻之當”，“顧無所有，惟玉麈尾，即以獻之，風如故。又以端硯獻之，風愈作。又以宣包虎帳”作“有玉麈尾、端石硯、宣包幛”，無“夜臥念曰”，“頭”後增“子”，無“即取視，儻恍之際”，“識之”前無“寧”，“兩鏡展對”作“鏡”，“餉”作“飽”，“神必”前無“觀江”，“遷客之鬼”作“仙客”。 胡仔《苕溪漁隱叢話》前集卷四十八《山谷中》全引此條，“罷”後增“官”，“篋中必蓄寶物”作“舟中必有奇異”，“顧無”後無“所”，“惟玉麈尾”作“止有黃麈尾”，後無“即”，“端”後增“石”，“頭”後增“子”，“獨”作“爲”，“生”作“行”，“深樹”作“繞樹”，“即取”作“公取”，“儻恍之際”作“恍惚之勢”，“展對”作“對展”，“也”作“耶”。 蔡正孫《詩林廣記》前集卷四韋蘇州《滁州西澗》全引此條，“王榮老”作“王榮者”，“罷”後增“官”，“篋”作“舟”，“蓄寶物”作“有奇異”，“惟玉麈尾”作“止有黃麈尾”，後無“即”，“端硯獻之”作“端石硯獻”，“包”作“色”，“魯直”前增“黃”，“頭”後增“子”，“詩曰”作“此詩”，“即取”作“公取”，“儻恍之際”作“恍惚之勢”，“展對”作“對展”，“謂”後無“觀”，“也”作“耶”。 【注】 〔一〕王榮老：宋人習以“老”爲字名，趙翼《陔餘叢考》卷十八《宋人字名多用老字》：“唐臣有薛廷老，又范傳正字西老，此偶見也。宋人字名則好用老字，其以爲名者，如胡唐老(靖康時御史）、王同老(王堯臣之子，見《富弼傳》）、孟唐老(宋末人，與元兵戰）、孟元老(作《東都舊事》者）……其以爲字者尤多，如孫莘老(名覺）、劉莘老(名摯）、許菘老(名翰）、趙德老(名彥逾）……其他如《夷堅志》所稱呂辨老、張茂老、鄒圓老、安行老、何國老、楊吉老，則未知其爲名爲字也。” 〔二〕觀州：《宋史》卷九十《地理志六·廣南西路》：“大觀元年（一一〇七），克南丹州，以南丹州爲觀州，置倚郭縣。大觀四年（一一一〇），以南丹州還莫公晟，復於高峰寨置觀州。紹興四年（一一三四），廢觀州爲高峰寨，存留木門、馬臺、平洞、黃泥、中村等堡寨。”今屬廣西南丹。 〔三〕宣包虎帳：日僧無著道忠《〈冷齋夜話〉考》：“宣包虎帳：《排勻（韻）》三卷（廿五丈）：‘包鼎，宣州人，以畫虎名家。’恐是耳。〔《詩林廣記》前集四引《冷齋夜話》，此一段文字小異，而‘宣包’作‘宣色’。《小補勻會》（實爲《韻會小補》）：‘白黑雜曰宣。’故知作‘色’爲是。〕” 〔四〕此爲韋應物《滁州西澗》，見於《韋應物集校注》卷八。 【箋】 古人爲文，首重開篇立意，往往藉以揭示主旨，有亮相與定場之功效，作者無疑會選用心目中第一序列材料。於惠洪而言，與黃庭堅交游是其津津樂道且形諸文字之要事，推尊黃庭堅亦盡在情理之中。不過，據《宋僧惠洪行履著述編年總案》考證，“《冷齋夜話》成書於宣和三年（一一二一）左右，且時有增刪”。於此前後，蔡京當政，元祐黨人尚未被徹底平反，惠洪身在黨籍，陳述尊黃之意不得不隱晦曲折。首條所述故事，主人公是史籍失載之“王榮老”，地點是偏遠之觀州，核心內容是“觀江神”酷愛黃庭堅書法。言下之意，縱然是偏遠地區寂寂無名之輩，甚至鬼神，均將黃庭堅書法視爲寶物，而黃庭堅既是書法家，更是文學家，其作品之影響力則不言而喻矣。這個故事雖近乎荒誕，但所隱喻之意無非是奠定褒揚元祐詩人之基調，尤其是將黃庭堅作品置於“動天地、感鬼神”（《毛詩正義》）之高度，惠洪詩學立場顯露無遺矣。 《冷齋夜話》共選黃庭堅詩十九首，數量僅位列第三，但與他人不同者是，這些記敘多從要處入手，所表達者亦幾乎是惠洪心目中最有分量之內容，尤其是所錄未見於他書之黃庭堅詩論，例如引發爭議之“換骨奪胎法”等，文獻與詩學價值并存。正如《四庫全書總目》卷一百二十《冷齋夜話》提要所言：“是書雜記見聞，而論詩者居十之八，論詩之中，稱引元祐諸人者又十之八，而黃庭堅語尤多，蓋惠洪猶及識庭堅，故引以爲重。”然則凡事過猶不及，《冷齋夜話》亦有數段兩人間“私語”，均已無從考證，例如卷三《詩說煙波縹緲處》所述黃庭堅誇贊惠洪詩，便有引名人以自重之嫌，引來諸多批評。 日人近藤元粹評曰：“蓋偶然耳，而如此敘來甚奇，幽冥之中亦有風流鬼乎？”此乃惠洪妙筆，托之於鬼神，不可以實對，惟當以意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