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冰心奖获奖作家年度优秀作品选(小说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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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每次见到我，总会停下来，歪着头看着我微笑 ，脸上带着那么一种苦恼的温柔。我被她看毛了，会 脸红心跳地跑开。 有一天，在饭桌上，母亲半真半假地说：“你校 长姨喜欢你呢！……想不想给她做女儿？”我愣愣地 看着她，又望望父亲。 我一直闹不清大人的话什么是玩笑，什么不是。 一次，邻居叔叔递给我一根大葱，让我与这根一人高 的大葱并排站好。“站那儿，别动！”说着，他挽起 袖子准备去烙一张大饼，说要把我和大葱卷起来蘸酱 吃。我信以为真，撒手丢开大葱，哇哇大哭着往外走 ，脚下差点被门槛绊倒。大家都笑岔了气，我这才知 道他在拿我开涮。这一次，我拿不准这是不是又是一 个玩笑。 我看着父亲，他呵呵笑着，不置可否。父亲是一 个老派的人，他信仰常理和经验，一切有违常理和经 验的事他都不看好。我对他的每一句话都深信不疑。 可是此刻，我看不出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一天，母亲下班回来，从包里拿出一条崭新的红 裙子。她把我叫到跟前，让我穿上试试。我从来都是 捡姐姐穿剩的，大姐穿了二姐穿，二姐穿了才轮到我 。这次是怎么了？ “偏心！”两个姐姐不满地嘟起嘴巴。 母亲的一句话让她们立刻闭了嘴：“是校长送给 三丫头的。” 我愣了一下，三下两下就把刚穿上身的裙子脱了 下来，扔给母亲。“谁愿意穿谁穿，反正我不穿！” 说着，扭身进了屋。 看来，校长想让我做她女儿这件事是真的。既然 母亲收下这条裙子，要把我送人这个决定估计也已经 坐实。我早就应该想到的，在这个家里，我是最不能 干、不聪明、不漂亮、不受宠的一个，如果说要把四 个女儿中的一个送人，那非我莫属了。想到这儿，我 不由地悲从中来，趴在床上呜呜地哭起来。 “你这哭的又是哪一出啊？”母亲站在门口，嘴 里叹着气，“唉，没有一个让人省心的！” 这之后的许多天，我总是躲着校长，尽量不到她 眼皮底下晃。其实，我一点都不讨厌她，甚至觉得， 她如果不是这么喜欢我，几乎是个完美的人。但她不 明白，她的这种喜欢是不正当、具有侵犯性的。我想 只有躲远点，她那颗心，那颗想要我做她女儿的心也 就淡了，时间一长，自然也就忘了。 那天，还是被她碰上了。 每天早上，我都起得很早，趁这干净的一天还未 被人使用和弄脏，我拿上课本到河边溜达一圈。时值 初夏，土地濡湿，天气清朗而湿润。空气中弥漫着树 木和河流的气味。 远远的，有人朝这边走过来。薄雾还没有散尽。 等看清是谁了，人已经到了跟前。是校长。 逃走已是不可能。我硬着头皮，扬脸朝她笑了笑 。 她看了看我手里的课本，问我在干什么。我说没 干什么。我不会让她知道我在用功的，省得她更加喜 欢我。“我在跑步。”校长说，她回头望望身后那条 路。其实她没必要告诉我的，我又没问。然后，她歪 着头，又用那种我熟悉的眼神看着我：温柔中掺杂着 一丝淡淡的苦恼。 “知道吗？在你们四姐妹中，你最好看。” 我摇摇头，对她这种脱离实际的赞美并不认同。 在我们家，我是最不出色的一个，大姐端庄稳重，二 姐聪明漂亮，小妹备受宠爱，只有我，害羞、执拗， 有时迟钝，有时却敏感得要命。 “你妈太忙了，顾不上打扮你。”她看了看我身 上那件又小又旧的衣服，最下面的扣子掉了，还没缝 上。为了捍卫母亲的尊严，不再遭受她的批评和非议 ，我用手遮住那里。 “你如果做我的女儿，我会每天把你打扮得小公 主一样。”她眯起眼睛，望着前方，仿佛在脑海中想 象着那个被打扮成小公主的我的模样。 我对她描绘的前景不感兴趣。没有这种可能性， 一点没有！我想走了。 我后退了一步，向她摇摇手：“再见！” 没经她同意，我就转身跑了起来。为了尽快消失 在她的视线中，我拐向了旁边一条长满雏菊和荆棘的 小路。 P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