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泊桑短篇小说选/课外经典阅读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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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恩格斯在《反杜林论》里曾用审判台作过比喻: “一切都要站到理性的审判台前来,或者辨明自身存 在的理由,或者放弃自己的存在。”这个比喻是针对 启蒙运动时伟大思想家对观念变革的态度的。同样, 在莫泊桑无情的解剖刀下,《羊脂球》里也有一个庄 严的审判台,审判着人物,也审判着读者的灵魂。 接连好几天,溃退下来的队伍零零落落地穿城而 过,他们已经不能算作什么军队,简直是一帮一帮散 乱的乌合之众。那些人脸上是又脏又长的胡子,身上 是又破又烂的制服,他们既没有军旗,也不分什么团 队,懒洋洋地往前走着。所有的人都像是十分颓丧, 十分疲惫。再也不能想什么念头,再也不能拿什么主 意,只是出于习惯不知不觉地往前走着;只要一站住 ,便会累得倒下来。人们看见的,最多的是被动员令 征召入伍的人,都是些爱好和平的人,安静度日的领 取年金者,现在被枪支压得直不起腰来;还有的是年 轻灵活的国民别动队,他们很容易害怕,也能很快地 慷慨激昂,他们随时都准备进攻,也随时准备逃跑; 再就是夹在他们中间的几个穿红裤子的正规步兵,一 场大战役里被粉碎的一个师团的残余;还有和这些各 种步兵排在一起的、穿着深色军服的炮兵;有时也看 得见一个戴着亮晶晶钢盔的龙骑兵,他拖着笨重的脚 步,很吃力地随着步兵比较轻松的步伐走着。 游击队的队伍也过去了,每一队都各自起了英勇 的称号,如“战败复仇队”、“墓中公民队”、“誓 死如归队”等,他们的神气很像土匪。 他们的那些 首领,有的从前是布商或粮商,有的以往是油脂商或 肥皂商,现在暂时当了军人;他们所以被任命为军官 ,有的是因为金币多,有的是因为胡子长。他们上下 穿的都是法兰绒衣服,全身佩挂着武器,镶着金线; 说起话来声高震耳,经常讨论作战计划,自以为垂危 的法国只是靠了他们这群大言不惭的人的肩膀才得以 维持;不过他们有时候也惧怕自己的兵士,因为那原 是一些亡命之徒,勇敢起来常常超出常规,但是惯于 打家劫舍,荒淫纵欲。 据说普鲁士军队就要开进鲁昂城。 两个月来,本地的国民自卫军一直在附近森林里 小心谨慎地侦察敌人,有时开枪打死自己的哨兵;一 只小兔子在荆棘丛中动一动,他们便立刻准备作战, 现在却都逃回自己的家里。武器、军服以及他们当初 在三法里方圆之内拿来吓唬大路上的里程碑的一切杀 人凶器突然都不见了。 最后一批法国士兵总算渡过了塞纳河,预备从圣 赛威尔和阿沙镇转奥特玛桥去。走在最后的是将军, 他已经不抱任何希望。带着这些一盘散沙似的败兵残 勇,实在也无能为力;一个惯于打胜仗的民族竟遭遇 了这样的大崩溃,英勇昭著的民族竟败得不可收拾, 将军身处其中也是张皇失措,他由两个副官左右陪伴 徒步走着。 此后,城里便出现一种深沉的平静气氛和一种静 悄悄的惊慌不安的等待状态。许多做生意做得毫无男 子气概的、大腹便便的小市民,忧心忡忡地在等待着 战胜者,他们战战兢兢,唯恐敌人把他们烤肉的铁扦 或下厨的菜刀也当做武器来处分。 生活好像是停止了:店铺都关着门,街上鸦雀无 声。偶尔有一个居民被这种沉寂吓倒,急急匆匆贴着 墙边溜过。 等候期间的这种焦躁不安竟使人们希望敌人早来 。 法国军队走后的第二天下午,不知从哪儿钻出来 几个骑兵,很快地穿城而过。随后,过了不大工夫, 从圣卡特琳的山坡上就下来了黑糊糊一大片人,同时 在通往达纳塔尔和布瓦纪尧姆的两条公路上也潮水般 涌来了两股侵略军,这三支队伍的先遣队正好同蹦到 达市政府广场会师。于是从附近的各条街巷,德国军 队都开了过来,一营跟着一营,沉重的、整齐的步伐 踏得街石橐橐地响。 沿着那些好像无人居住、死气沉沉的房子,升起 一片陌生的、喉音很重的喊口令声;同时在关着的百 叶窗后面,有许多只眼睛在那里偷偷地瞧着这些战胜 者——他们依据“战时法”,现在是本城的主人,财 产和生命的主宰了。本城的住户,都留在他们遮得乌 黑的屋子里,非常惊慌,就仿佛碰到了洪水泛滥和毁 灭性的大地震;不管你是多么聪明,多么强壮,都毫 无用处了。因为,每逢事物的旧秩序横遭摧毁,安全 不再存在,人为的法律或自然法则所保护的一切东西 都听凭一种凶残的无意识的暴力来摆布的时候,人们 就不免要有这种同样的感觉。地震把整整一个民族压 死在倒塌的房屋下;江河泛滥之后,淹死的乡民、牛 尸和房上倒下来的粱柱就一起顺流而下;打胜仗的军 队一到,便要屠杀自卫的人,带走被俘虏的人,以腰 刀的名义大肆抢劫,以大炮的声音来向某一个神祗表 示谢意。所有这一切都是极可怕的大灾害,使我们无 法再相信上帝的公道正义,也不能如人们教导我们那 样,再信赖上天的保佑和人类的理性。 各家门口都有零星队伍去敲门,跟着就钻进去住 了下来。这就是侵略之后的占领行为。战败者的义务 从此开始,此后对战胜者必须和蔼驯顺。 过了一些时候,第一阵恐怖过去之后,又出现了 一种新的平静气氛。在好多的家庭里,普鲁士军官都 和这家人在一桌上吃饭。有的军官也颇有教养,为了 礼貌,常常对法国表示同情;并且说,尽管参加了这 场战争,对战争却十分厌恶。人们当然很感激他有这 种情感,何况不知哪一天也许还要依靠他的保护呢。 把他敷衍好了,也许可以少负担几个兵士的供养。既 然一切都要听凭这个人的摆布,又何必得罪他呢?真 要那样办的话,也无非表示大胆冒险,而不能算是勇 敢。这时的鲁昂市民们已没有那种大胆冒险的毛病, 不是当年使本城身价百倍的英勇保卫城池的时代了。 最后他们又从法国人自己处世的礼法中得出了一条至 高无上的理由,只要不在公共场所跟外国兵表示亲近 ,在自己家里客客气气原是允许的。于是到了外面, 彼此都变成不相识,可是到了家里,却很高兴谈谈说 说,而住在家里的德国军官呢,每晚待在壁炉旁边跟 大家一起烤火取暖的时间也就更长了。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