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月色 /作家版经典文库/小书虫读经典
作者简介
朱自清(1898-1948),原名朱自华,字佩弦,号秋实,原籍浙江绍兴,生于江苏东海。中国现代著名作家、学者、教育家、批评家。曾任清华大学中文系教授、系主任。 朱自清的散文素朴缜密、隽永深刻、沉郁顿挫,以语言洗练、文笔清丽、思想沉厚著称,极富真情实感和感染力,他的散文作品可以分为三类:一是家庭小品,如《背影》《给亡妇》等;二是海外游记,如《欧游杂记》《伦敦杂记》;三是写景美文,如《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荷塘月色》《春》等。
内容简介
航船中的文明 第一次乘夜航船,从绍兴府桥到西兴渡口。 绍兴到西兴本有汽油船。我因急于来杭,又因年 来逐逐于火车轮船之中,也想“回到”航船里,领略 先代生活的异样的趣味;所以不顾亲戚们的坚留和劝 说(他们说航船里是很苦的),毅然决然的于下午六 时左右下了船。有了“物质文明”的汽油船,却又有 “精神文明”的航船,使我们徘徊其间,左右顾而乐 之,真是二十世纪中国人的幸福了! 航船中的乘客大都是小商人;·两个军弁是例外 。满船没有一个士大夫;我区区或者可充个数儿,— —因为我曾读过几年书,又忝为大夫之后——但也是 例外之例外!真的,那班士大夫到哪里去了呢?这不 消说得,都到了轮船里去了!士大夫虽也擎着大旗拥 护精神文明,但千虑不免一失,竟为那物质文明的孙 儿,满身洋油气的小顽意儿骗得定定的,忍心害理的 撇了那老相好。于是航船虽然照常行驶,而光彩已减 少许多!这确是一件可以慨叹的事;而“国粹将亡” 的呼声,似也不是徒然的了。呜呼,是谁之咎欤? 既然来到这“精神文明”的航船里,正可将船里 的精神文明考察一番,才不虚此一行。但从那里下手 呢?这可有些为难,踌躇之间,恰好来了一个女人。 ——我说“来了”,仿佛亲眼看见,而孰知不然;我 知道她“来了”,是在听见她尖锐的语音的时候。至 于她的面貌,我至今还没有看见呢。这第一要怪我的 近视眼,第二要怪那袭人的暮色,第三要怪——哼— —要怪那“男女分坐”的精神文明了。女人坐在前面 ,男人坐在后面;那女人离我至少有两丈远,所以便 不可见其脸了。且慢,这样左怪右怪,“其词若有憾 焉”,你们或者猜想那女人怎样美呢。而孰知又大大 的不然!我也曾“约略的”看来,都是乡下的黄面婆 而已。至于尖锐的语音,那是少年的妇女所常有的, 倒也不足为奇。然而这一次,那来了的女人的尖锐的 语音竟致劳动区区的执笔者,却又另有缘故。在那语 音里,表示出对于航船里精神文明的抗议;她说,“ 男人女人都是人!”她要坐到后面来,(因前面太挤 ,实无他故,合并声明,)而航船里的“规矩”是不 许的。船家拦住她,她仗着她不是姑娘了,便老了脸 皮,大着胆子,慢慢的说了那句话。她随即坐在原处 ,而“批评家”的议论繁然了。一个船家在船沿上走 着,随便的说,“男人女人都是人,是的,不错。做 秤钩的也是铁,做秤锤的也是铁,做铁锚的也是铁, 都是铁呀!”这一段批评大约十分巧妙,说出诸位“ 批评家”所要说的,于是众喙都息,这便成了定论。 至于那女人,事实上早已坐下了;“孤掌难鸣”,或 者她饱饫了诸位“批评家”的宏论,也不要鸣了罢。 “是非之心”,虽然“人皆有之”,而撑船经商者流 ,对于名教之大防,竟能剖辨得这样“详明”,也着 实亏他们了。中国毕竟是礼义之邦,文明之古国呀! ——我悔不该乱怪那“男女分坐”的精神文明了! “祸不单行”,凑巧又来了一个女人。她是带着 男人来的。——呀,带着男人!正是;所以才“祸不 单行”呀!——说得满口好绍兴的杭州话,在黑暗里 隐隐露着一张白脸;带着五六分城市气。船家照他们 的“规矩”,要将这一对儿生刺刺的分开;男人不好 意思做声,女的却抢着说,“我们是‘一堆生’的! ”太亲热的字眼,竟在“规规矩矩的”航船里说了! 于是船家命令的嚷道:“我们有我们的规矩,不管你 ‘一堆生’不‘一堆生’的!”大家都微笑了。有的 沉吟的说:“一堆生的?”有的惊奇的说:“一‘堆 ’生的!”有的嘲讽的说:“哼,一堆生的!”在这 四面楚歌里,凭你怎样伶牙俐齿,也只得服从了!“ 妇者,服也”,这原是她的本行呀。只看她毫不置辩 ,毫不懊恼,还是若无其事的和人攀谈,便知她确乎 是“服也”了。这不能不感谢船家和乘客诸公“卫道 ”之功;而论功行赏,船家尤当首屈一指。呜呼,可 以风矣! 在黑暗里征服了两个女人,这正是我们的光荣; 而航船中的精神文明,也粲然可见了——于是乎书。 P25-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