齿留余香忆京城
作者简介
周绍良(1917~2005),著名红学家、敦煌学家、佛学家、文史学家、收藏家、文物鉴定专家。出身晚清名门安徽建德周氏,其曾祖父是清末两江总督周馥,祖父是著名实业家周学熙,父亲是著名佛学家周叔迦。周绍良少年时曾问学于著名古文字学家唐兰先生和文史学家谢国桢先生,后拜著名历史学家陈垣先生为师,学习和研究古代文史、佛学及书画艺术。1954年,任人民文学出版社第五编辑室(古籍出版社)古典文学编辑室编辑。1975年5月,到中国佛教图书文物馆工作。晚年历任中国佛教协会理事、副会长兼秘书长,佛教图书文物馆馆长,国务院古籍整理出版规划小组顾问,中国唐史学会副会长等职务。
内容简介
一次是父亲带我到一个朋友家,他们谈了许久。 主人端上两盘点心来:一盘春卷,一盘烧卖。主人说 :“今天偶然买到荠菜,做了点儿点心,大家尝尝新 。”春卷是荠菜、冬笋、肉丝做的,烧卖是荠菜、肉 末还有点江米做的,和我第一次吃的感受又是不同。 那年我九岁,住在汉口,一天吃过午饭后,跟父 亲沿着江边走下去,在一处屋子前面歇了歇脚。只见 一位老者,端着一碗青菜粥在那儿吃。父亲和他攀谈 起来,问他吃得怎么这么晚。他用筷子敲了敲碗边: “年穷岁荒,今天没出工,小儿子放牛,在地里挖到 一些荠菜,切碎了和在粥里,也省了一点粮食,也省 些油,加点盐就行了。今天只吃两顿就行了。”说完 了又“咳”了一声:“穷嘛!越打仗越叫人活不下去 !”父亲没说什么,坐了一会儿告辞走开。在路上告 诉我:“这样的粥,有钱人也这样吃,但有钱人在粥 里却加些猪油。这一点猪油,划下了有钱人和穷人的 界线。”可以说这使我受到一次阶级教育。 一次是我的塾师带我去参加一个作旧诗的聚餐会 ,在一位老者家里,一进门先碰到他,我知道这便是 先生常说的一位诗翁。那种遗老气、酸气,对一个青 年来说确实有点感到不耐。先生又介绍某是年伯,某 是世伯,顿时使自己感到渺小下来。他们高谈阔论一 阵子后便是吃饭,这些菜中特别使我觉得新鲜的,据 主人介绍是他夫人做的“翡翠羹”,一个大海碗端上 来,一半是雪白的鸡蓉,一半是碧绿的荠菜羹,看起 来、尝起来,确是色味俱佳(事实上现在康乐的“翡 翠羹”就是从这里发展来的)。有人笑语称赞,有人 则仔细品尝。我也觉得好吃,但脑子里即刻想到与那 位老者端的一碗荠菜粥有某些相似之处。 一次是父亲邀约刘半农先生在“五芳斋”小酌, 菜单上有“荠菜炒鸡片”一品,便点了来。端上来, 雪白的一片一片鸡脯,拌着一些荠菜,服务员特别介 绍:“这是一道好菜,可惜今天没买到山鸡,只好用 鸡瓜子(鸡瓜子,见《红楼梦》,北京土语,指鸡脯 肉)代替了。”大家不知道什么意思,服务员介绍说 :“荠菜是嫩菜,又是末,鸡瓜子丝(纤维)长,和 荠菜不配,一定得山鸡才合适。”大家才明白,都增 添了一道吃的学问。 十年动乱期间,在“五七”干校劳动锻炼,一天 偶然有一位女同志在田野里发现长的荠菜,大家好像 开辟了一条新路似的,一些人在午间休息时间分头去 挖荠菜,很快地都搞到了不少。我不会识别什么是荠 菜,好心的同志分给了我一些,并且告诉我如何做一 份荠菜汤。我带了回来,用剪刀剪去根部,洗涤干净 ,在小煤油炉上焯了一下,调和了一点酱、麻油,加 上一点味精,在这“光禄寺的饭汤”的生活里,的确 给自己添了一点新鲜的享受,好像有一点家厨之感。 接着挖荠菜便流行起来,不少人也都去挖,同时 如何吃荠菜也成为一些人谈论的内容。有的说这地方 有竹子,如果弄一个“荠菜炒冬笋”却也是一道名菜 ;有的说:“乡间豆腐不缺,如果做一份荠菜烩豆腐 却也很好。”还是现实主义者出的点子实用些:“大 家不要想这些。我们多弄一点,回去用水一焯,切作 碎末,用酱、麻油一拌,加点味精、糖,比什么吃法 不实在呢?”当然我们回来便如法炮制。在干校那样 枯燥的生活里,吃到平常并不轻易能弄到的野菜,的 确还有一点新鲜的、活的气息。 P2-3